"我們總是說著要離開,但只有其中一個人是在某天早晨突然不告而別。"
還記得好幾年前,跟摯友蕭兄聊起對伍迪艾倫的安妮霍爾的喜愛。那時友人對導演語帶保留,淡淡的說他覺得伍迪艾倫其實就是費里尼以及柏格曼的剪貼綜合體。Well,那句話後來成為10年2000部觀影計畫的起點,費里尼與柏格曼成為一定要看過的導演之一(什麼不會,倒果為因倒是很行),而這篇文章便是對友情的回禮。
蕭兄寫過一篇文章,講述他當年第一次看見費里尼電影的感動,以及第一次聽見羅塔的配樂的興奮顫抖。而做為一個自以為聰明但實際上"聰明得過份"的傻子,我沒有這種福份:畢竟,如果你已經先因為教父對羅塔有所評價、在自己熱愛的電影裡聽見費里尼配樂的影子(戀愛雞尾酒)、在無數電影中看見費里尼敘事風格的一部份,甚至看過翻拍八又二分之一卻拍得天殺的失敗的Nine,你要怎樣去享受那種第一次的悸動?
第一部費里尼經驗,金馬播放的生活的甜蜜,無疑是苦澀的。一點也不舒適的影廳、2.5小時的片長,加上我實在很無法接受的義大利新寫實主義,整體而言就是一個莫名其妙的經驗。是的,那隻怪魚以及伴隨而來的、對生活厭惡的情緒從那刻起深深地烙印在潛意識裡,只是從深處浮上心裡已經是很久之後的事了。
費里尼影展與其說是對電影藝術的渴求,不如說是好強渴望知道更多看更多瞭解更多的產物。八又二分之一一如預期,成為瘋狂看表的不耐煩之旅。但不知為何(可能是過了1.5小時後,對Nine那部巨型廢棄物的印象也逐漸淡去),當Guido回到襁褓,之後在海邊群舞時,那個瞬間彷彿感覺到了一點什麼。
然後,便是鬼迷茱麗葉了。

正是在鬼迷茱麗葉中,一個奇妙的世界開始在我眼前展開。沒有太多劇情可依賴卻充滿著每篇介紹強調的費里尼式狂想、對女性、情與慾,以及那份對自身過去探究的摸索,完全做到了所有我冀望八又二分之一能呈現的。終究,繞了一大圈,我還是找到了觀看的角度,以及通往美的方向。
在鬼迷茱麗葉之後,其他的瞬間變得簡單。騙子雖是新寫實主義卻有著我喜歡的法國犯罪電影的攝影以及黑色絕望感,冷冽客觀的拍攝莫名地對胃,跟友人一起看的小牛更是美好回憶:每格畫面都有著濃得劃不開的思念、片段的敘事搭配鬼斧神工的運鏡和構圖鄉愁更顯強烈,恰到好處的片長更是回味無窮,有種雋永的土味令人著迷。是的,我永遠無法改變我先看過無數受費里尼影響的作品再回來看費里尼的奇特窘境,但至少現在,我也擁有了我自己的費里尼回憶,而那份感動,雖然力道比起其他人接受的略有不足,卻一樣是獨一無二的。
於是,今晚在明明手邊有我的母親、White Heat、某部馬丁史柯西斯大力推崇的日本鬼片,以及Kubrick的The Killing下,還是選了阿瑪珂德做為今年第200部電影的里程碑。好不好看不是那麼重要,大師也不需要一個人的好看或不好看去定奪,但我看見了他被喜歡的理由、我看見了他做為大師的價值,我也聽見了那讓人如癡如醉的旋律。而當看見眾人對著輪船揮舞、看見新娘車消失在遠方,同時悠悠地傳來手風琴拉的主旋律、看見迎接春天的狂喜,我還是感受到了朋友描述得口沫橫飛的那份悸動:只是他的是新鮮而撼動生命的,我的倒顯得淺淡而不足了。
我想,我永遠還是會喜歡我的紅菱豔或安妮霍爾比八又二分之一多。但今年我終於體會,兩者是無從比較的。

*謹將本文送給蕭兄,同時(套句他老愛說的)向他致敬。友直,友諒,有多聞,吾友倒是三者都兼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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